

与一棵树对视(组诗)
\n文/余公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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半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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半夜醒来,心头暗自庆幸
\n我看到了城市隐藏的另一面
\n路灯依然在等待夜归人
\n飞机依然在寻找着陆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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汽车依然在回家路上
\n清洁工依然在为城市美容
\n农贸市场依然在装卸田野
\n夜摊依然在烧烤梦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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微弱的虫鸣与星光
\n依然在一点点刺破黑暗
\n我独自庆幸比很多人
\n多活了半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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与一棵树对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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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行道倒拐处
\n那棵黄葛树被红绳围起来
\n一个园林工人爬上树
\n电锯释放出白色冲击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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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截伸向阳光的树枝
\n躲在树叶里瑟瑟发抖
\n
树大招风
\n盖有鲜红印章的告示牌说
\n必须给古树剪枝
\n消除路人安全隐患
\n
触及电锯的尖锐声
\n麻木的神经一阵痉挛
\n树枝上每一片叶子
\n睁大无助的眼睛
\n恍惚无数空洞望着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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城市烤串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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盛夏与初秋恍惚架在火上
\n城市大街小巷成了烤串
\n所有关注的人辣得睁不开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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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市上悬挂无数人造太阳
\n那种成为网红被炙烤的感觉
\n我浑身汗水能炼出二两油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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骨子里释放热忱与豪爽
\n一锅浓汤端出来
\n半夜的月亮都冒烟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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烧烤再这么火下去
\n日子淡泊得越来越没有滋味
\n
二等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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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动售票机吐出一张车票
\n我独自登上高铁
\n很快,找到属于我的位置
\n
一小时零七分钟车程
\n我还可以放松,打个盹
\n二等座,也可以骑乘一匹快马
\n
城市闪电般从梦中惊醒
\n我恍惚变成一颗膨胀螺丝
\n身不由己向无缝的街巷锲入
\n
疗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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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能闭眼,不能低头,不能
\n寻找熟悉的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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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陌生城市与陌生人对视
\n只需要四分钟
\n尴尬,羞法,紧张,恍惚
\n隐私被一道光洞穿
\n
数不清的念头分解我
\n仿佛黄河冰裂,瞬间释然
\n身体一下子轻松并随之萌生亲近感
\n我多么渴望看见一个清新世界
\n
只有一次机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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饥饿感轻飘飘像羽毛
\n一只整天都没有进食的苍鹭
\n盘旋在一片水面上
\n
天上从不同维度掉馅饼
\n一条叫刁子的小鱼
\n悄悄向那片降落的阴影抵近
\n
食物的诱惑被食物链绑定
\n刁子游一辈子也游不到大海
\n不仅仅是因为离不开浮游生物
\n
生存与死亡看起来很公平
\n苍鹭俯冲与刁子瞬移在一念
\n之间,都只有一次机会
\n
红的雪
\n
夕阳从小巷里滚出去好远
\n冷飕飕的风眼睛发红
\n这条巷子中它就是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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神经一下子瓷器般分裂
\n脑子里压抑着痛
\n内心世界终于找到宣泄的出口
\n
背阴处昨夜的积雪还未融化
\n并不是重阳节老了
\n有一道坎我真的过不去
\n
银杏叶飘落满地功名利禄
\n我终于被旋风绊倒了
\n前半生再也没有爬起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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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使劲以手为半径
\n雨刮器般把头顶崩散的血
\n囊括起来,天空晕眩嗡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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身体颤抖着不受控制
\n血光中脸色苍白的夕阳
\n为了形象,硬是没哼叫一声
\n
时间观念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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时间静止了,秒针停止心跳
\n它的指向,目光呆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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窗帘持续晃动,匆匆忙忙
\n的人影,依然充满节奏感
\n墙壁扶着暗下来的光
\n莫名地松了一口气
\n
自然时间顺应万事万物
\n四季与二十四节气
\n人们日出而作,日落而息
\n平静,安宁,祥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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钟声给了我们秩序
\n机械时间精确到呼吸
\n不约而同,我们也被时间控制
\n匆忙,焦躁,恐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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分蔸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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初夏在花钵中疯长
\n狭小空间限制想象力
\n绿萝的繁茂
\n局限于一扇镜框的窗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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池子小了养不了大鱼
\n视野与格局
\n超出了透视原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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站在远方的窗前
\n凝视花钵中分蔸的绿萝
\n恍惚凝视离开家的兄弟姊妹
\n
坐单轨三号线回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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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座山,一座城,充满动感
\n眼睛眨一下,身体就飞起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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城市没有屋檐没有巢穴
\n我回头看见燕子掠过的痕迹
\n
高架桥和彩虹爬山涉水而来
\n隧道穿越时光屏障与想象力
\n
恍惚匍匐在雪橇上飞驰
\n一道闪电穿过我的脑洞
\n
电梯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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路灯坏了,楼道里怕讲鬼故事
\n这是我人生中一段惨淡经历
\n没有人能看见前途
\n夜归人,连影子都看不见
\n
白天奔忙于求职
\n仰天长叹,羡慕高楼前的保安
\n俊男靓女宛若蜂蝶
\n还有谁,阅尽人间春色
\n
我把自己交给打印店
\n将基因信息和图像
\n打印成若干雪片
\n覆盖这座人为拔高的城市
\n
在这个魔幻星球
\n轻轨和地铁上天入地
\n当我辗转回到公寓
\n电梯口的液晶屏发出美女尖叫
\n

(原文刊发于《唐山文学》2025年第8期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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